2025-09-17 星期三
每间屋子都是书房
段春娟

  像我这样一个经常嚷嚷“读书好”的人,却至今没有一间真正的书房。常言道,房子总是少一间,衣服总是少一件,诚然。我家是三居室,刚搬来时三代同居,每个房间都得作为卧室,放床,放衣橱,就没有余地再有一间专门的书房了。

  书怎么办?倒也不难,每个房间都因地制宜,找面合适的墙,贴墙放几个书橱。书橱不过三十厘米厚,也占不了多大空间。你看,每间屋子都是书房,都可以拥书而眠了。

  缺什么吆喝什么。我整天对身边的人说读书好,并非因为自己是饱读之人,恰恰相反,是因读得太少。喊着要读书,是励人,更是励己。

  读书要趁早,这是我中年以后的认知,更是我无法弥补的缺憾。小时候没书可读,更没意识和契机去主动读书,止于跟着老师跑,写写作业、做几张卷子,哪里读过几页书!

  及至上了大学,被录取到中文系,一切从零开始。时间自由了,读书也成了专业学习,可因基础太差,像只无头苍蝇,读起书来毫无头绪。文学史、文学原理、古代汉语、现代汉语,被切割得零零碎碎;中外名著也硬着头皮啃,但底子太弱,从书中又能体悟点儿啥呢?不是不求甚解,而是能力有限,根本解不了多少。表面上忙忙碌碌,实际上懵懂无知,大学四年就这样匆匆过去了。

  人到中年,常思及大学生活,后悔没有趁年轻多读些书,尤其是经典原著。甚至也怀疑,是当初老师没教如何读书,还是自己没听进去?这个疑问一直存在心底,无法验证,直到2024年10月,大学时代教我们先秦文学的王世舜先生去世了,同学们在班级群里唏嘘悼念。王中慧同学说:“王先生当年围绕读书‘全本’‘选本’的教诲一直回响在耳边,永远忘不了先生当年关于读书的话……”这正触及了我的敏感点,可我全然不记得先生是怎么说的了,忙问:“先生当年就读书说过什么话?”王中慧说:“王先生在课堂上说,他的上一辈做学问读的是‘全本’,他这一辈读的是‘选本’,到了我们这一代,连‘选本’也不读了……”我恍然大悟,不是老师没有教,而是自己认知能力太差,接不上老师的茬儿。想那时,全无“全本”“选本”概念,只求读个故事梗概,连“文学是人学”命题也不明所以……

  但我好像又是喜欢读的。当初我选择读研,就是想到毕业后回老家教书(我念的是师范院校),就再也没有大学那么大的图书馆了。那时考研不像现在这样竞争激烈,过了线基本就能上。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读研后,有一阵子同学间流行读米兰·昆德拉,我们几个舍友传着读《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我读了一遍,模模糊糊不太懂,索性又读一遍,好像这回悟了:那些偶然性,那些不起眼的“轻”,原来都是生命中的“重”啊。自此仿佛对读书开了点儿窍,文学及哲思,原是合而为一的,都是对生命、对生活的认知。

  日子如排山倒海般快,上了七年大学,毕业了。工作、结婚、生子,承担种种角色,家庭的、社会的责任都来了。人生大幕也徐徐展开,能感觉到生活沉甸甸的分量,也时有压抑郁闷。因缘际会,我又“遇见”了汪曾祺先生。也许是年龄使然,很能读进去,仿佛黑暗中透了光,找到了精神出口。汪先生的文字有种积极向上的力量,又不是呼喊式的,恰如春天的小雨润物无声,这感染了我,或者换个词,疗愈了我——汪文是有这个作用的,这也不只是我一个人的看法。他杂览博雅,充满情趣,这样的人生底色令人向往。汪曾祺是引人向上、向善、向美的,所以我说他的文字是我的人生修养书和美学课。

  大约是读书让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除了柴米油盐之外,还愿意把时间和精力花在一些“无用”的事情上来。

  读书是个人的事,每个人所遇不同,要倾听内心的声音,寻找属于自己的路。这是我常对学生们说的话,不知他们能否听进去,是否也一如当年的我?

  人海茫茫何所适,青灯相伴漫读书。若说理想,这便是我的理想吧。读书不为别的,为的是我的心。

  (作者单位:山东财经大学)

中国教育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