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地,一双小手环上安可的腰,随即,一个软软的身子便紧贴了过来。 哦,是子颖。安可心头一热,忍不住伸手摸摸那双小手,转过身子,一张略带羞涩的笑脸便映入眼帘。许是安可的目光过于专注,小女孩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睫毛像一双黑漆漆的小刷子般颤动着,安可的心也随着它们微微颤了起来。 其实,在全班48个孩子里,瘦小的子颖是很容易被忽略的一个。她总是眉眼低垂,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似乎一整天都不会发出什么声响。新生入校大半个月后,安可才记住了她的名字——屈子颖,而那时候,她几乎早都能脱口喊出九成以上的孩子姓名了。 当然,这也不能怪安可,每一个做老师的大抵都是这样的,班级里最先被记住名字,并时常挂在嘴边的,无非是两大类孩子,或是顽劣调皮、麻烦事接连不断的,或是相貌学业出类拔萃者,剩下一部分循规蹈矩的学生,因为太过平常省心,难免就会被老师们忽视。安安静静的屈子颖,便是其中最为省心的一个。然而就是这个几乎从没有大声讲过一句话、羞涩沉静的小女孩,不知道从哪一天起,竟然每天都会与安可有几次肢体互动,这让安可心里又生了些不解。毕竟在这个班上,多见活泼闹腾的孩子,可每天悄无声息靠上前来,紧紧环抱住她的,只有子颖一人。 冬天的一个早晨,子颖的座位空了出来,那个小小的空缺似乎在安可心头也撕开一个豁口,整个早读课,她都有点儿心神不宁,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会发生。早读课一下,她就飞奔回办公室,手机里果然有一条子颖爸爸的信息,却没有说清因何病请假。下午刚上班,办公室门被敲响了,一个清瘦的女人进来说她是屈子颖妈妈,要找安老师。安可连忙迎上前问询孩子情况,孰料她刚一张嘴,那做母亲的竟潸然泪下。安可也有点儿慌了,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对方,只是抽出几张纸巾递过去,轻轻拍了拍女人的肩膀。待女人平静下来后,从她断断续续的述说里,安可获悉到子颖及其家里的一些情况。 子颖一家五口来自南方某个沿海渔村,夫妻俩凭靠打理祖传的生意,努力经营着小家庭。子颖是最大的孩子,下面还有弟弟妹妹。许是家中长女之故,从小便知道要迁就照顾弟妹,她懂事、腼腆,话语又少,是父母眼中最省心的孩子。请病假是因为孩子从前晚就开始喊腿疼,一大早送往儿童医院就诊也没查出病因,她父亲只好带她去往省城大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这可咋办呀?我可怜的孩子,她弟弟的病还没见好转呢。”说着,子颖妈妈泣不成声,身子也有点儿支撑不住抵靠在墙上。安可伸手扶住她,尽可能地柔声安抚她。女人接下来说出的话让她心里又是一颤,子颖弟弟天生听力有障碍,寻访各地大医院没多大疗效,只能靠助听器维持依稀的一点儿听力。原来是这样,安可心里滑过一声轻叹,她终于知道子颖那张小脸上何以时常挂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沉静与忧虑。 “您别担心!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她弟弟的听力一定会恢复的。还有子颖,不会有啥事的,等检查结果出来后再配合治疗就是了,她一直都那么健康呢。”安可安慰她说。顿了顿,安可又说:“子颖一直都很乖巧,虽然话很少,但心思细腻,是个认真的好孩子,我很喜欢她。落下的功课回头我会帮她补上的。” “嗯嗯,谢谢安老师!”女人连声说,“我们知道您对我家娃好。子颖说她喜欢您,说您就在她的眼睛里,她经常会在镜子里看自己眼睛很长时间……” “哦?……”安可有点儿不明就里,但还是笑着点点头。 送走那女人,安可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沉思良久,终于,她想起某日同桌撕坏了子颖的课本,蛮横的小男孩死不认账不说,还在那课本上踩了几个黑脚印。了解清楚情况后,安可批评了男孩,让他给子颖道歉后,她带子颖回到办公室,帮忙擦掉书上的黑印。为了安抚泪水涟涟的小女孩,安可哄劝说:“子颖快别哭了,你的眼睛亮晶晶的真好看,你的眼里有个我呢。”想来应该就是这句随口而出的话,被这孩子默记在心里了。 “子颖……”安可喃喃地念道。不知怎的,她忽然特别怀念那些被一双小手紧紧环抱的日子,以及一个小小孩童的温暖与信任。 (作者系陕西省宝鸡市渭滨区经二路小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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