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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写信是一件极其美好的事情。写信前要选择喜欢的信纸、信封及邮票;写信时要字斟句酌地推敲、琢磨半天;写完信,要将信纸折成特别的样子,然后将其安妥地塞进信封,封好;信寄出后,还得一天、两天、一周……焦急地等待,等待对方的回信。那是一个好像将时间扯长了慢下来的过程,可以对时光进行细品,品尝那种情谊绵绵,回味无穷的味道。 只是那些沁着墨香的信件,早已被后来汹涌无比的网络浪潮或忙碌无暇的生活所淹没,点迹无存。还好我有一个爱好,喜欢收藏以前的东西,比如上大学时的学生证、借阅证、火车票、校历表,以及一些信件。它们就像一片片时光的小花瓣,各形各样,各色各香,都被我安妥地珍藏了起来。闲来无事时,我总喜欢拾翻这些旧物,一一而列,看着它们,足让我欢喜小半日。 其中有一封信尤让我珍视,那是一封二十三年前父亲写给我的信。那时梧桐叶正落,银杏正黄,栾果正红,初入大学的我第一次独自面对陌生的世界。每当打开那封信,我仿若神奇地跨在了时光两头,半身在此,半身在彼。遥远,而又近在咫尺,只一纸之隔。模糊,而又记忆犹新,旧事如昨。 信封上的那两串数字,一个代表我的家乡,一个代表我的大学,熟悉而又亲切,它们曾无比准确而紧密地连接着我与家人之间的联系,帮我消解了那份对家的思念。里面的信纸,酥脆而又轻薄,横竖折痕的十字交叉处已有一个小小的破洞,呈现一副残枯息弱之态,活像一片被岁月风干了的秋叶。而纸上的字迹,依然那么刚劲、硬朗,如父亲的性格般。 志锋: 收到你信。因收秋很忙,没有时间及时给你回信。送你到大连,我本应等到6号把你的一切安顿好再往回走才好,可是因为咱家的情况……只好匆匆地离开,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我回来时,先坐火车到沈阳,然后从沈阳转车到北京,再从北京转车到石家庄,在石家庄过了一夜后才回盂县。等你放寒假回来时,一定要从大连直接坐车到石家庄或北京,不要到沈阳转车,因为从沈阳到北京或石家庄的火车都是过路车,没有座,我和你小叔从沈阳站了10多个钟头才到北京。另外,你回来途经石家庄时,去看看你海贵爷爷,顺便把返校的火车票钱留给他,让他帮你买票,确定好时间。 家里的一切都很好,你爷爷的身体也很好。今年的收成不错,收的玉米比往年多,21号才算忙完,全家人都很累。 你在学校要注意身体,你远离家乡,没有离开过父母,我们很不放心。你大了,应该懂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穿的、用的,该添点什么就买点什么。生活上更要安排好,不要因为钱而什么都对付。父母不在你身边,你更应该注意生活,使我们不要挂念。 望 保重身体! 张会生 2002年10月22日 看着这封轻飘飘的信,我再次感受到父亲那份朴实而深沉的爱。我不止一次地想象过父亲独坐桌前给我写信的场景:刚收完秋的他,带着一身疲惫,在昏黄的夜灯下,满怀爱意和歉意,手握一支用起来远没有马鞭和镰刀那么顺手的圆珠笔,在轻薄的信纸上反复思量、勾画、续写,打了数次草稿,最后才写就了这封一字不错的回信。 二十三年过去了,父亲老了,背也驼了,手抖得再也写不出那样工整而硬朗的字了。可这封信还在,它像一枚琥珀,清晰地封存着那个从不将爱说出、身体永远健朗的父亲形象。我也深知,这世上有些爱从不喧哗,只是默默地、固执地一直温暖着你,陪伴着你,让你安心而从容地行走在这天地间。 比如,这隐匿的父爱。 (作者系湖北医药学院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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