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9月13日 星期三
阅读时,“我”在哪里
张圣华

    阅读时,“我”在哪里?读“书”,有书即可,何必有“我”?

    事情可没有这么单纯。笔者一直强调“激活阅读主体”,强调“得鱼而忘筌”(详见拙作《培养活泼泼的阅读主体》),是针对整个阅读过程而言。具体到阅读一本书的时候,确有一个“我”在哪里的问题。

    阅读时“我”在哪里,要从阅读规律中去找寻答案。

    阅读的第一阶段应是忘我的状态,是书的信息被吞入的过程。即彻底打开自己,以忘我的静观状态全神倾注书中,读懂文本,弄清本意,触摸书的灵魂,感受其魅力,以达成与书的共鸣。此时,读者与作者其实有一种隐形合作——阅读时,读者与书的共鸣本质是读者与作者息息相通,不仅领会作者要表达的精神,还会补齐作品中的留白,甚至还会拓展出作者想不到的意境,这本身是又一度创作。此时,尽管状态是忘我的,但“我”是存在的,只是在“潜龙勿用”的状态。在阅读时,“我”的前期知识和经验储备在起作用,“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根源在此。这也是读懂文本的基础。对于阅读经典来说,这只是阅读的初级阶段,尚属浅阅读。这一阶段要完成基本的信息纳入。

    第二阶段是在前期阅读的基础上细嚼慢咽,其任务就是反刍咀嚼,属于深阅读。读者对书的前后内容进行联系、比对,作纵深分析,归纳总结,掰开了揉碎了进行玩味。此时,“我”必须深度介入。这个阶段被很多读者忽略,并没有展开,以为阅读已经结束了,何必再去费劲琢磨。这一阶段,“我”要对书里的内容进行分析、判断,对书里的诸多问题得出自己的结论,神会作者用心之处,到达会意之境,同时也是打开眼界、自我开悟的过程。

    东晋十六国时期,不识字的石勒却酷爱史书,就让人读给他听,这也是一种阅读:“石勒不知书,使人读汉书。”石勒听史书,并对其中的关键人物和事件作出分析判断,这对他判断时局、分析重大节点问题,是个很好的训练和参照——这其实是一种深度阅读的状态。作为一介文盲的羯族人,他能在中国北方一度成势,应与此有关。

    按说,这一阶段便是阅读一本书的终结。而事实上,书的内容已经植入读者记忆,这种记忆,包括阅读体验,会不断在脑海中闪现,还会不时对接现实。“我”、书与现实的融合发酵,酿成一种独特的营养,被“我”吸收。这是个漫长的过程——阅读还在以隐形的方式进行,这就是第三阶段:生成精微,化而为“我”,是对书的深度消化。

    在这个过程中,阅读者逐渐摆脱对书的有形内容的依赖,却又吸纳了书的灵魂,有些信息或许忘却,精华部分却已成为“我”的一部分:得其精而忘其粗,得其神而忘其形。再加上“我”对书的个性化体验、理解,并结合现实的这一过程,本质上是“我”的自觉改造过程。在不知不觉间,“我”已非读前之“我”,而是一个新的自我。这要求阅读主体(“我”)须有可容之胸怀,有强大消化和吸收能力,才能把书中精华拿来化“我”。练武者练到一定程度,会功夫上身,这就是个化我的过程,用的时候不须考虑,自然施展。真正读透一书,必有化我之功。

    所谓“化我”,其实是阅读主体达到被书高度激活的境界。毛泽东博览群书,对书中事并不人云亦云,而是“我”说了算,对历史人物和大事都作出自己的判断,他反复批阅《二十四史》就是明证。拿破仑之所以成为拿破仑,也因所览群书皆为“我”用,“我”是书的主人。从另一个角度而言,读书读到佳处,读者的思维或情感被高强度激活。没有被激活是失败的阅读,或书不好,或人不对劲。然而历史和现实中博览群书者也有“不了了”者,对书的生吞活剥或被书覆盖,则会成为孔乙己这类人。阅读的过程是生成新问题、链接其他问题,并找寻答案的过程,也是修正自我、观照万物的过程。

    这三个阶段也可视为三个层次,三种状态。高明的阅读者也可能同步进行,一举达成。

    读好书如同与高人交谈,常有醍醐灌顶。“腹有诗书气自华”,书可化气;“读书多了,容颜自然改变”(三毛语),读书可美容;读书可启智增知;书可育人,书可安心;读书可打开生命、拓宽心胸、开阔视野……读书之义博矣,但万变不离其宗,最终的沉淀都是人的变化——使“我”更加丰满,即阅读主体的系统性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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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教育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