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1-26 星期三
旧书故事
韦清

  这几年,我购书时偏重于旧书,事实上我已钟情于旧书。翻开书页,青灯黄卷,仿佛时光倒流了多少年,恍若置身于旧时文人读书的现场,时光慢了下来,内心也明亮柔和了。

  相比于新书,旧书承载的旧事,对我更有诱惑力。2021年4月16日,我网购了《艾青诗选》(一二卷),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书很厚,一卷756页,二卷571页,压膜装订,藕荷色的书脊书封皆多了一层暗黄的灰尘色,纸张被时光氧化了。书后打着蓝紫色“贵阳市新华书店售书章”,两本书总价8.59元,却写着“2本7.50”,出售时打了1.09元的折扣。1986年3月出版,当时价格不菲,在贵阳,能买这书的人即使有点儿银子,也得下点儿狠心才行。

  翻开书,没有署名,却露出一张折叠的横格红色稿线信纸,标头赫然印着“贵阳冶炼厂工会”红色抬头,底部还有电报挂号和联系电话,中间是6副浅蓝色手写对联,落款是“1887年春节戏作”,像是专为春节拟就的,也未署名,虽有几处涂改,但字迹清秀,像出自青春女性之手。对联内容多写地方风情风物,文字各有长短,清新活泼,富有诗意,但略显青涩,看来是位文艺青年,在艾青的诗作中获取了灵感。她写对联时,诗集出版还没一年,她买到诗集时离出版时间更近,翻开书页后散发着浓浓的墨香,但到我手上时,已过去三十余载,仍有一些书页切口没有裁开。看来对联拟定,诗集也就束之高阁了。诗集到我这里应是第二站,否则这张信纸也不会传到我这里。

  无独有偶。去年12月25日我网购了一套《夏丏尊文集》(三卷本),包括《文心之辑》《平屋之辑》《译文之辑》,由浙江文艺出版社1983年12月出版,三本旧书不来自一个藏书者。其中的《文心之辑》盖有“昆明市白沙河中学图书室”蓝色印章,此书里外锈迹斑驳,被当废品流落市场。我曾读过《夏丏尊教育名篇》和《文心》,这次有重读,也有新读,觉得《文心》和《文艺论ABC》对当今教师读写及课堂教学仍有很多值得深思、值得借鉴的精华,有的值得反复赏读揣摩回味。《文心》的单行本仍有新版,可惜这本书也同样有几十页的书边未裁剪。在教师群体中遭此命运,实不应该。我把它裁开,也算是对夏丏尊老先生的告慰吧。

  一本书和一个人一样,起于何处,终于何处,如何漂泊,皆不由己。

  淘来的旧书中,《鲁迅杂文全集》是较早到手的。此书是2005年4月30日我在教育局对过儿旧书摊买的。摊主是个红脸小伙,叫魏志国,是聋哑人。小城喜欢看书的人都知道他实在,都愿买他的书,愿与他交朋友。这个专卖旧书的书摊聚拢了一帮新生代文人,本来不熟的人,因常来买书而熟识了。刚到小城不久的我,也因而结识了几个不错的文友。有时他忙别的,顺便把摊位交代给一个常客,常客反客为主,为他代卖。不仅他和很多顾客是朋友,就是他的很多顾客彼此也成了朋友。以文会友,以书聚气。他的书摊从早到晚不断人,不仅摊主给大家推荐好书,而且文友之间也相互荐书,书摊成了小城书迷的街头沙龙。

  这本《鲁迅杂文全集》很厚实——是我现存的书中除工具书外最厚的一部,说它像砖头一点儿也不过,1056页,标准32开,由河南人民出版社1994年12月出版发行,最初定价28.00元,后覆盖纸条,降为21.80元。价格本来不贵,我买时是新书,但以旧书论价,再加上摊主的实在,肯定还便宜。该书置于案头,经常翻阅,可防精神萎靡,这样的书即使不常翻,单是摆在枕边,也足以令人振奋。6号字——也算是缩印本了,我估计除此之外,很少有这样的单行本,不过我看着依然清晰;这是我为数不多的枕边书,也是我小小书房的镇室之宝。

  还有2009年10月18日从东宋商城旧书摊买的《书法字海》,书中收录6517个汉字,每个字从篆书(含甲骨文 金文)、隶书(含简书 帛书)、楷书(含魏碑)、行书到草书都有若干例字,涉及海内外书法家一千余人,碑刻五百余种。我对书法并不热衷,但看着这些汉字的演变历程,赏析着汉字演变的美妙,徜徉字海,浮想联翩,仿佛遇见不同时代的大家云集,如约而至,同时酣畅淋漓地挥毫泼墨,那是怎样恢宏的文人奔赴,怎样雄阔的墨客盛会,怎样奢华的精神盛宴!

  此书32开,2005年8月新时代出版社第4次印刷,销售甚火。封面标着“修订本·缩印本”,奇怪的是没有页码,每页分为均等的四幅,每幅标着序数,有若干例字,我估计这每一幅就是原版的一页,果真如此的话,原版应该2700多页,厚度与《辞海》差不多。这是我在旧书摊买到的新书,定价48.00元,至于我出多少钱,未作记录,也想不起来了,估计不会高于定价。书脊标有“最新最全书法大典”,一本书囊括汉字全貌,还有历史、审美,堪称一部奇书。

  日前我网购《中国现代散文》一套,上册542页,下册533页,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年6月出版,到1982年1月第2版,印数就达十余万册,可见那时何等受读者热捧。之所以买这套旧书,是因为我想起了同学志宏的夙愿。那时我在乡村念初中,家里稍微富裕的同学志宏买了这套书,他很喜欢,我也很喜欢。读到令人耳目一新的名家名作,我们都很激动,抚摸书页,读得心醉,不知读了多少遍,讨论了多少遍,古铜色的封面让我们摩挲得沾染了污渍。

  志宏大学毕业后在东营安居,我们很难见面。前些年我到东营开会,终于得见,聊起了往事,说到这套书,他惋惜地说不知被谁借走了,怎么也没找到。我记起这事,就买了下来。藏家包了书皮,封皮书脊仍很鲜艳,切口略见锈色,但仍不失当年的风姿,待我重读后寄给志宏,聊以弥补他的缺憾吧。

  阅读在继续,旧书的故事也在延续。

中国教育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