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鸟作家”肖辉跃的《醒来的河流》最开始风靡观鸟圈,之后引发文学界的关注。在一定程度上,这是一部体现文学大视野的作品。 它的切口很小,叙事的空间只在靳江流域宁乡段,叙事的主体是鸟;但作品的内容中却蕴含着非常丰富的博物学知识,展现了靳江流域的生物多样性,充满了现代的科学与人文精神。 肖辉跃是一个亲切的自然观察者,她的叙事视角不是宏观的、俯瞰式的,而是深入到河流生态的每一个细微之处,将自己充分融入自然界。为了近距离观察鸟儿,作者假装自己是一棵树、一丛草,这种摆脱了“人类中心主义”的叙事视角本身就充满着对自然界的敬畏与尊重,也是“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的真实写照。 在对动植物的描写上,特别有趣的是书中大量丰富且形象的鸟叫拟声词:红脚苦恶鸟“苦啊,苦啊”的叫声、白鹡鸰“机灵、机灵”的叫声、棕背伯劳“喳”的一声、黑脸噪鹛“依哟依哟依哟”的叫声、棕颈钩嘴鹛“哟嗬嗬”的叫声……每种鸟儿都有它们独特的叫声。作者本人有个绝活儿就是“听声辨鸟”,听到鸟儿的叫声就能判断种类。而在文学的世界里,她又非常善用比喻和拟人的修辞手法,让文字描述无限趋近于鸟儿本身,也用文字拉近了人与自然的距离。 听到声音就知道是什么种类的鸟儿,这是多么细致的感受啊!我们每个人每天多多少少都能听见鸟儿的叫声,但我们从不会去在意鸟叫声的差异。这就是观鸟人和普通人的差别,而作者用文学的方式、细腻的笔触,将我们带入了观鸟人的世界。 此外,作者不仅对动植物的外貌细节进行描写,还对它们的生长生活习性也进行了细致的刻画,还有当地人与这些小生命相处共生的关系变化,书中也直抒己见。除了现在的美丽,也有曾经的教训。 河流为何会沉寂?河流又因何而醒来?书中多次书写“小时候”与现在的对比。当父母嘴里提到的鸟儿又重新出现,当靳江“找回一些真正属于自己的声音”,醒来的不只是河流,还有人们心中“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态观。 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开始,随着工业化和城市化的快速发展,中国的自然生态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威胁。这部作品通过对靳江流域生态系统细致入微的描绘,让读者真切感受到该流域生态系统曾经的脆弱和现在的多样性。书中的“靳江”,其实就是每个人家乡的那条河,那条我们每天都能看见,但从来不曾了解的河。 《醒来的河流》将生态文学创作与本土文学传统相结合,作者以深入在场的写作姿态,用地方性叙事视角对靳江流域宁乡段的生态人文环境进行了全方位的书写和诠释,唤起了人们对生态保护的意识,让人们意识到我们身边的每一条河流、每一片森林、每一个生态系统都需要我们去呵护。 在中国传统文化当中,一直有“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生态观,《孟子·梁惠王上》中就提到“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中华民族很早就意识到了生态平衡的重要性,历朝历代都有“休养生息”、保护生态平衡的法度。《文子·七仁》有记载:“先王之法,不涸泽而渔,不焚林而猎。”《吕氏春秋·义赏》中也有:“竭泽而渔,岂不获得,而明年无鱼;焚薮而田,岂不获得,而明年无兽。诈伪之道,虽今偷可,后将无复,非长术也。”跟自然和谐相处,合理索求,才能可持续发展。 靳江流域的生态是一个完整的系统,鱼类、鸟类、植物等各个物种之间相互依存、相互影响。一旦其中一个环节遭到破坏,整个生态系统都可能面临崩溃的危险,最终的受害者,依然是人。《醒来的河流》通过今昔对比,传达了这样的观点。“保佑鱼儿吧,就像保佑我们自己。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其实也是一群一直在寻找回家方向的鱼。”把自然还给自然,正是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自然界的生物越多样化,生态系统的自我调节能力就越强,自然环境就越好。 匈牙利哲学家卢卡奇在《关于社会存在的本体论》一书中曾指出:“我们对存在的追问必须从日常生活出发,如果不到人们的日常生活的最简单的事实当中去寻找对社会存在进行本体论考察的第一出发点,那就不可能进行这样的考察。”肖辉跃将生态要素融入日常叙事,用现实生活的真实片段,充分调动声音、色彩、味道等各类感官展开叙事,描述靳江流域人民独特的生命形态和文化样貌,审美格调高,立意深刻,极具文学生命力。 从文化意义上来说,《醒来的河流》也传承了靳江流域的地域文化,作品中大量描述当地的风俗习惯、方言俚语、民间传说以及人们对自然的传统认知等。这部作品保存和传播了这些地域文化元素,让更多的人了解到靳江流域独特的文化魅力。家乡的故事就是中国故事的组成部分,《醒来的河流》之所以会成功“破圈”,也正是因为它是一部反映当代中国现实图景、彰显本土意识和文化自信、实现了与时代同频共振的作品。 (作者系湖南省长沙市文联网络文艺发展中心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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