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阳光洒在翠绿的田野上,初夏的微风带着泥土的气息和豇豆花的淡雅香气,轻柔地抚过脸庞。我重返故土,站在这片充满回忆的地方,目光所至之处,无不是充满活力的美景。 田里一畦畦豇豆正在疯长,藤蔓顺着高高的竹架一路攀爬,搭成一排排绿棚。浓密的叶子里点缀着朵朵豇豆花,深浅的紫色花瓣构成蝶儿飞翔的姿态。每每看到豇豆花,我总想起母亲,想起她初做菜农时种了许多豇豆的情景。或黄白相间、或深浅紫色匹配的豇豆花,像是初夏的使者,用浪漫的色调迎接母亲的每一个清晨和黄昏。母亲总是笑眯眯地说:“你看,这些豇豆花才好看哟,开得笑眯眯的!” 母亲总是很忙碌,每天不是在田间地头,就是在街头巷尾。记忆中我跟母亲的相逢好像总在一个特定的场景里。每次回家时,家里基本没人,我径直走向屋后,朝田里吆喝一声:“妈,我回来了!”接着一个戴着草帽的佝偻身影便从某块地里浮现出来:“幺女儿回来啦!”然后我就朝母亲飞奔而去,帮着拿东拿西一起回家。印象最深的是母亲从豇豆棚架下钻出来的情景。高高的棚架爬满藤蔓,母亲在里面干活,弄再大的动静,外面都很难知晓。她从某一处现身,就像是从某个神秘世界穿越出来一样。 我们走在田埂上。母亲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也时时提醒我走路不要东张西望。我知道她这句话还有另一层含义:别把豇豆花碰掉了,碰掉一朵花就会损失一条豇豆。犹记得一次我带着三岁的女儿回家,刚到田埂上,小小的女儿就被漂亮的豇豆花吸引住了。她才不管花儿变不变成豇豆,不停地闹腾要“摘花花”。我的临时教育根本不起作用,女儿在田间才待几分钟就摧残了一片豇豆花。母亲阻止着我对孩子生气,口里说着“没事没事,不就几朵花嘛”,其实能看出来心疼得不行,一次次将女儿扯掉下来的藤蔓轻轻地往棚架高处顺去。 夏天的偏东雨说来就来,母亲经常被浇得湿淋淋的。这时,母亲也并不着急,不慌不忙地从田沟里起来,站在田埂上还要观望一下雨势才离开。回到家,母亲换去湿衣服,便搬一把椅子坐在门前阶檐下,望着雨点自言自语,又像是跟家人说话:“快点儿落快点儿晴,豇豆就喜欢这样的天气,晴了好扬花。”我也常常搬一把椅子坐下来,随着母亲的视线望向田野,目送过无数场偏东雨的来和去。雨过天晴,母亲又戴上草帽去查看豇豆花了。她的动作特别轻柔,将那些被风雨打歪的藤蔓送回原处,将堵塞的垄沟一一疏通。 阳光打在豇豆叶上亮晶晶的。此时,那壮阔清鲜的绿色大背景,衬着母亲白白的草帽和花衣裳,像一幅明丽的动态图画。我也亲眼看到,一个个豇豆花苞以可见的速度打开花瓣,在露珠提着的千万个太阳灯的关注下,显得那么生动和娇艳。母亲很享受这份劳动,出神地望着这些宝贝,脸上盈满笑容,跟豇豆花一样灿烂。她意识到我跟在身边,马上示意我说:“你看这些花哟,开得笑眯眯的!”我喜欢听母亲含笑说话的声音,里面充满着对生活的憧憬和对土地深深的热爱。在后来的许多年里,我常常想起母亲说这话的样子,心里不自觉地就盛满阳光。 母亲总是殷勤照看着她的豇豆花。她说,一季豇豆伺候得当可以开三个月的花,几块田加起来,每天有上百斤的新鲜豇豆拿到市场去卖。初做菜农的母亲已经是六十岁的老人了,她不敢冒险,不敢怠慢,因为弟弟还未完成学业,她也不想连累已婚的几个孩子。母亲如此珍视豇豆花,还因为菜农生涯是从种豇豆开始的。豇豆花在母亲的心目中有着特殊的意义,虽然后来她也种了辣椒、茄子、蕹菜、莴笋等很多别的蔬菜,但每每提及种菜经历,首先谈起的还是豇豆。 当一朵朵豇豆花在初夏清晨的微风中轻轻摇曳,母亲的目光穿透了花朵表面的艳丽。她看到的是那些即将长出的豇豆——挺拔、整齐,它们将在市场上换来实实在在的收入。那一张张零钞累积起来成为生活的支点,可以托起弟弟的大学梦。 每当母亲看豇豆花看得出神,我也抑制不住喜悦,赶紧抢在母亲的前面,喃喃地说:“妈,这豇豆花好看,开得笑眯眯的!” (作者系重庆市开州区汉丰第五小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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