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5月19日 星期三
《以鸟兽之名》:故乡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赵亮
《以鸟兽之名》 孙频 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以鸟兽之名》是青年作家孙频的山林系列小说,也是一部具有《桃花源记》遗风的作品。叙述人“我”从现代化的都市中返回,却在故乡阳关山上一再迷失:曾经装载着盎然生机的木材厂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废弃的江南园林开发项目。园林中还有坚持不肯退让土地的两兄弟,照旧在园林中播种自己的莜麦。山上的旧村庄跟这个园林一样,人烟稀少,无论是人还是物,都凋敝得像个荒原。故乡面目全非,似乎成了眼前这些仿品后面的真实影子。然而,故乡的桃花开起来,灿烂依旧,山水蜿蜒曲折的线路还与记忆中吻合,田中柱的家中还张贴着“农民大学”的贴画,就是老同事游小龙也依旧坚持说着他的普通话,在自己的办公室中,经年累月思考着“什么才是理想人格”,以及究竟如何才能在贫贱的底子上,长出高贵的灵魂。

    穿行在这时间的罅隙里,迷失是唯一的体验。新世界里的时间似乎来过,又似乎将这里彻底遗忘。“我”于是开始了一连串的探寻:当初建造园林的田利生是谁,而今又在哪里?游小龙到底知道不知道杀人犯的行踪?父亲为何临终交代,要“我”回一趟老家瓷窑?老元一屋子的文物器皿,究竟是哪里来的?“我”又将在哪里遇见那个七岁的自己,一切都还能重新开始?“我”是应当就此隐居在故乡丰茂的山河里,还是下山去到人群中,继续拼一拼那声名显赫的事业?就像《桃花源记》的结尾一样,既往不可追,未来无以期,《以鸟兽之名》也注定是无解的。一场又一场无踪的“寻找”和一次又一次惊心的相遇,不过证明,月是故乡明,极有可能是一厢情愿的诗意想象。草木、鸟兽、山川、河流依旧,但人已经疏离和陌生,父母旧友像是被笼着一层轻雾一般,似近还远。

    在主人公有点儿迷离的追寻途中,比人物更精彩的是人物穿行其间的山林,还有山中的鸟兽、荒芜的村庄、不言的器物和无措的乡邻。孙频花费不少篇幅耐心描写山林中的动物、植物、文物,以及它不同时节的生态视景,浩瀚如沧海桑田的演变,细小如一种微妙的气息。整个山林透着明艳、凶猛、寂静、神秘的气息,像一只巨型猛兽,温柔地在人的耳畔呼吸。“我”寻访途中遇到的各色人等如同一块块拼板,他们的点滴叙述和不同际遇,拼凑起来的是时间带给这座山林的改变。商业经济的发展借由对人的改变,也让整个山林的自然和人文生态渐渐改变。人来人往的脚步和声音,遗落在山林中的每一个角落中,都成了秘密。

    孙频在《以鸟兽之名》的写作中,把时间、历史和记忆,通过文物、山林、故友等元素巧妙纳入了文本中,进而轻轻打开现代生活中每一个人的内心,又将它轻轻地掩上。她试图通过人与物、人与时间、人与自我之间关系的梳理,为当下人内心的疑惧、惶惑、漂泊以及追寻,指引一条具有疗愈效果的庇护之路,从而安顿需要成长的我们。

    在近日举行的《以鸟兽之名》新书发布会上,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家李洱、中国人民大学教授梁鸿与孙频一起畅谈关于故乡的话题。孙频谈到了创作初衷:“这个时代正变得越来越物质化,越来越快速,所有人都在追求更文明的、更物质化的、更快捷的东西。我这本书选择的是逆行的,是往回走的。我这么做的原因,是试图与那些最古老的东西,比如五千年前的村庄、新石器时代留下的那些文物、商周时代的古玉等,与最古老的时间痕迹发生一些连接,在这个过程中,看能不能找到关于人的新的发现。”

    李洱认为,《以鸟兽之名》处理的主题非常复杂,有两个故乡的概念。游小龙这个角色非常鲜明、丰富,是当代作品里面比较少见的人物形象,他身上有很多讨论的空间,揭示了很多问题。比如,游小龙的双胞胎弟弟没法上学,他上学了,这触及了每个中国人生下来身上都有的一种原罪感。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里,中国很贫穷,这种情况下,一个家族往往要供一个孩子上学,这个孩子长大之后必须回报家族、回报家庭,但个体和集体之间是有强烈冲突的。

    “《以鸟兽之名》努力把人的历史性建构起来,这是非常好的一个纵横轴,这个轴会带动孙频的小说往下走得更多。”梁鸿说,孙频的小说元素越来越风俗,已经成为某一个世界的象征。

分享按钮
中国教育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