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9月15日 星期五
“非遗”昆曲与“非遗”教育
陈均

    如果从明代嘉靖隆庆时期的魏良辅算起,昆曲的历史已有近五百年。万历年间,昆曲进入宫廷,成为宫廷艺术。帝制时代结束后,昆曲存留于民间,被视作古典艺术。在20世纪中国的现代进程里,昆曲的命运几经沉浮,处于一种“衰而未绝”的境地。2001年5月18日,昆曲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第一批“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以下简称“非遗”)项目。2005年,中国政府开始了“非遗”的体制化与社会动员,昆曲作为中国第一项世界“非遗”艺术,处境大为改观,获得了迅速发展。从宫廷艺术到古典艺术再到“非遗”艺术,概念的变化意味着昆曲在社会文化中的位置变化,以及随之而来的昆曲观念的转变。

    “非遗”的含义指向“濒临灭绝”和“保护传承”。昆曲成为“非遗”后,前者描述昆曲的处境,激发了国家及全民的文化危机感;后者则是针对昆曲的措施,涉及国家治理及文化政策。此前,国家对于戏曲的政策以创新为主,但也存在抢救、保护的声音。昆曲成为“非遗”之后,借由“非遗”概念,保护传承的话语获得了支持,并在激烈争辩的话语场里逐渐占据优势。与此同时,白先勇制作的青春版《牡丹亭》的运作,结合了“非遗”话语,提出了“全本”“原汁原味”等昆曲制作方式。诸多新旧观念随后被整合为“复古即创新”的文化观念,在昆曲领域获得了主流话语位置。国家“非遗”体系的探索与逐步建构,譬如各级“非遗”部门的建立、文化生态保护区的设立、传承人制度的创设与推行,对昆曲领域产生了实质性的影响。譬如,因昆曲曾是“国剧”,现今仍分布于中国的多个区域,文化生态保护区的概念及设立,对昆曲的地域观念及发展产生了影响。传承人制度也是如此,因为昆曲分为清曲与剧曲,传承方式也有剧团、戏校、社会等途径,技艺包括表演、乐器、道具制作等各个方面,这些都给传承人制度的实施提出了新问题。

    昆曲的校园教育,一般以1917年北京大学蔡元培校长聘请吴梅讲授词曲,并在学生社团音乐研究会传授昆曲为起点。昆曲校园教育不同于昆曲剧团的传承,一方面带有专业特点,如“清曲”的传承与研究,另一方面又具有业余性,是昆曲爱好者、赞助者与支持者的圈层。百年间,昆曲校园教育绵延不绝,主要依托于学生社团的小圈子。2009年,随着青春版《牡丹亭》的巡演及影响的扩大,白先勇与叶朗发起北京大学昆曲传承计划,并于次年创设公选课“经典昆曲欣赏”。“经典昆曲欣赏”课程探索了一种昆曲校园教育的新模式,即以学校教学体制里的公选课程为中心,通过著名昆曲艺术家及学者的讲座与示范,让昆曲“小白”得以接触并体验“昆曲之美”。在课堂外,则通过昆曲工作坊让学生更为深入地学习与了解昆曲。在课程作业的设置上,鼓励学生将昆曲与创意结合起来,设计昆曲文创作品,并且可以通过短视频、翻译、剧本、非虚构写作、数字人文等方式完成作业。这门课程已持续13年,在北大具有良好口碑,被称作“神仙课程”。

    在昆曲校园教育里,“经典昆曲欣赏”课堂是昆曲艺术与学生受众相遇的场所。围绕着技艺的展示与知识的养成,昆曲艺术家、学者与学生处于同一个共振场,进行着昆曲艺术的传承与传播。在白先勇的推动下,香港中文大学、台湾大学、苏州大学都曾设立昆曲传承计划,开设昆曲课程,形成海内外多地联动的昆曲校园教育网络。其他高校开设的昆曲、京剧或其他艺术的公选课程对此模式也有所借鉴。2018—2020年间,教育部推动建立了106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基地,其中有一所昆曲传承基地、两所京昆传承基地。在传承基地的规划与标准里,包含公选课程、工作坊、对中小学与社区的传播等措施,大大拓宽了昆曲校园教育的影响范围。

    作为昆曲校园教育的另一标志,校园版昆曲的演出也得到了重视。譬如,2017年至2019年北京大学策划北京16所高校和1所中学组成的校园传承版《牡丹亭》,2020年至2021年同济大学策划江浙沪高校参与的学生版《长生殿》,2021年北京大学与中国昆剧古琴研究会、巴城镇组织全国10余所高校学生参与的高校版《牡丹亭》,都展示了这一被称作“将观众跨界升级为演员”的方式,是昆曲校园教育的新途径。

    随着国家对“非遗”传承与保护的重视,“非遗”教育成为一个新的热点话题。譬如,在国际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非遗”教育作为推动“非遗”保护的新途径。2023年的“哈佛中国教育论坛”专门开设了“非遗”教育分论坛。在国内,“非物质文化遗产”成为高校里新的本科专业。在北京大学一次关于“非遗”教材的调研中,全国有303个从事“非遗”教育的高校机构参与问卷调查。昆曲是中国第一个世界“非遗”项目,也是较早引起社会关注的“非遗”教育类型。从昆曲校园教育的实践来看,在传统的戏曲教育之外,如何展示“非遗”的特性,将“非遗”与校园文化的各个层面相融合,将会给“非遗”教育提供新的经验与实践。

    (作者系北京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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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教育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