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4月21日 星期五
童年的树叶
杨爱魁

    说不清为了什么,我常常怀念童年的美好时光,它是那么深刻地烙印在我的生命里,在夜里,在一个人的时候,常常蓦然想起。都市的生活太嘈杂了,把时间、空间、情绪、思想都占得满满的,人像陀螺在不停地转,要不就得倒下来。童年成了一剂疗伤的灵丹妙药,在疲惫失意的时候,像甘甜的泉水,渗入干涸的心田,生命的树又会绿了起来。

    我曾经放过羊,在我小的时候。赶一群山羊,用一根树皮做的鞭子,吆喝着,就上路了。说是一群,其实也就六七只,在川塬地,也就只能养这么多。放羊并不像想象中那么浪漫,那是一种劳作,自有辛苦在里面。

    早晨,太阳还没有完全露出脸来的时候,羊儿就开始咩咩地叫了,催你快点儿上路呢!于是就揣上一块干粮,踏着露水,把羊群赶到山坡上去。羊儿自然是乐疯了,它们不像画家画的那样静谧迷人:静静地咀嚼着肥嫩的青草,天上飘着朵朵的白云……羊儿才不管有没有风景,它们贪吃得很,一会儿跑到东边,一会儿跑到西边,像风儿一样地疯跑。于是就得不停地吆喝追赶,防止它们跑到庄稼地里。到了中午快11点的时候,该回家了,它们却又赖着不走,只好赶着它们。

    夏天,烈日正当头的时候,得再次赶着羊群到坡上去,这次去的地方是槐树林。这次,羊儿老实多了,也许是因为在林子里,太阳晒不着,它们也跑不开吧,一心一意地啃起了树叶。这下我倒是解放了,找一块平坦一点儿的地方坐下来,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听林子里各种鸟儿的鸣叫,听风吹过时簌簌的响声。山坡下有一条常年不息的小溪,那潺潺的响声像动听的乐章,从来也没有间断过。有时我也躺下来,从树叶的间隙看上去,看蔚蓝蔚蓝的天,有时飘着一朵两朵的白云,有时有燕子极快地飞过。一切都是那么美,那么静。从那时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美是从静中产生的。有时我也会睡着,做一个浅浅的梦,而羊儿们在我的周围,或卧或站,安安静静地等我醒来,令我小小的心灵受到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动。

    更多的时候,我会想一些小玩意儿来打发时间。看蚂蚁搬家,将一粒一粒的卵吃力地从洞里搬出来,排成一行不算太整齐的队伍,搬到离老巢不太远的另一个新家里。看蜘蛛结网,先小心地拉一根网线,再一圈一圈地绕起来,就形成了一张还算漂亮的网。有时候,还能看见野兔子偷偷地跑出来,不见它们吃草,倒见它们挖土玩,我一走近,它们就一蹦一蹦地逃跑了,边跑边回头看。有时候,有山鸡妈妈带着一群小山鸡出来觅食,它们统统都很难看,灰灰的,个头也不大,它们一唱一和地互相壮胆,山鸡妈妈的声音大、粗,小山鸡的声音尖、细,稍有动静,山鸡妈妈一声大叫,就冲下了山坡,小山鸡们也连滚带飞地冲了下去。

    我还用树叶写字。我摘一些长得比较宽大、漂亮的槐树叶子,再掰一根槐树的长刺,就用刺在树叶上写字。当然,我不是背生字、练组词,我倒是常常写一些自己的感想,或者其他什么的。比如写上“天真蓝呀”“风儿吹过真凉快”“我想学吹笛子”“羊儿真乖”之类。一片树叶仅能写两三个字,写完一片再拿下一片,反正树林里的叶子多得很,伸手就能摘到。写完了的,我并不随手扔掉,而是放在一边,攒在一起,到该挪地方的时候再把它们捧起来,一起洒向树林的深处。有时,我并不把树叶摘下来,而是直接在上面写字。看见细细的槐刺在墨绿的叶面上划出的痕迹,我就想,到明天,它们还会把我的字保留吗?可是第二天,我就再也找不到写过字的树叶了,林子真大,树叶太多,我又不愿做记号。

    如今,那些写有字的叶子一定叶落归根,化为春泥了吧。回头想想,那些写过的字,缀合起来,倒真是一篇篇美不胜收的散文呢。那样静谧的环境,那样纯净的灵魂,那样不假雕饰的字句,尤其是与大自然那么亲近,那么融洽,那么契合,能不写出不染世音的真散文吗?那是一个少年第一次将自己的美好感受诉诸文字,又送还给大自然阅读,是的,大自然是他的第一个读者,也是唯一一个读者。虽然字句是零零碎碎的,但我想,大自然是能读得懂的!

    童年的树叶,是我在人生的路上,不经意间获得的第一份礼物,常常引领我领悟生活的真谛,找到心灵的归宿。

    (作者单位系陕西省宝鸡市教育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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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教育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