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06月15日 星期三
大作巨著说全集
张洪

    令人仰望、望而生畏的全集,堪称图书行列中的大部头,压阵脚成气派,堂堂皇皇。笔者十七八岁时才有机会迈进省城大学图书馆,翻卡片索引,学文献检索,逛各类分区,鲁迅全集、马恩列斯全集赫然入目,头像在上,精装硬壳,置之高阁,好不威严。

    读书从业,一直与文字纸片儿打交道,本子里做道场,营生碌碌,买不起看不动摆不下,全集始终是敬而远之的大雅长物,不敢请入寒舍与办公间来作伴,唯恐对上座名家宗师无礼失敬。个人空间逼仄狭隘,更兼生性邋遢无序,“书似青山常乱叠”,装文雅显个性愣那么说,实际上堆放无序横躺竖卧紊乱没条理,只能随机杂览听令胡编,冒犯了浩荡卷帙笔端乾坤。

    上苍怜惜,祖师爷厚爱,让笔者在出版社工作二三十年,得职责之便出入书展书市,翻阅各类全集成了正经八百的学习与交流。看了九州版王云五和徐复观全集、民盟中央主持的费孝通文集全集,继而与徐氏、费氏子侄联手推出单行本,做点儿学界惠民微末工程,不过如此而已。叨光名家热度,搭乘大师快车,寻找小角度窄口径,绝对不走旁门左道,不蹚公共版权浑水,不占孤儿作品便宜。汪曾祺全集别集之余,集录小说家新旧诗歌;曾国藩全集、小说火爆,热中求冷,组稿几位教授著述评传,竟也颇受欢迎。小小确幸,不配言大欢喜。傅雷作品公版后,同事欲做没有稿酬之生意,对得起人民文学、辽教版所付出吗?怎落忍面对惨别世间的先哲和后辈?我连续几个诘问,对方哑然无语,果断打消取不义钱财砸自家牌子的妄念。

    从小到大由弱而强,积小胜为大胜,杂中求专,博采深耕,读书人编书者成长攀高峰,离不开全集长编哺育滋养。心仪既久的启功、韬奋、朱光潜、弗洛姆作品,购买庋藏并细致拜观过许多专著单行本,再去读泱泱全集,蜻蜓工蜂般点水采蜜也好,观光探险式闲逛闯荡也罢,或是装模作样去审读把关,眼目心版间显影留痕。知人见己晓世事,流俗纷争尽在怀,“无心于足而愈足”。譬如启功信札题跋所现友情学问,韬奋译作中开放宽容前沿之心态,朱光潜六七十年间随笔之斑驳、无奈和“自虐”,由欧美心理学家对中日禅宗的独到剖析,有美食正餐、自助零食,兼以酸涩苦果和药汁方剂醒脑清心,荦荦大观者让后学小我浏览起来益慕圣贤之道,愈加自惭形秽。

    面对全集,不敢言痴情挚爱,不应存市侩机心,更忌讳拉大旗当伪君子充假行家。“国家公园”般巍峨存在,多种观瞻方法尽可自选,还是平静从容怡然相视为宜。已故德语文学教授张威廉曾经道出一段故事:某图书馆花费重金购买的143卷本《歌德全集》,长期以来只有他一个人借阅过。譬如孙中山著作,海峡两岸七十年来不断递进更迭,《总理全书》《国父全集》《孙中山全集》,800多万字版本既已问世,仍然继续在路上。《三松堂全集》已出版到第三版,《朱光潜全集》也先后推出,全集不全,难见全貌,只有常出常新。

    芸芸书林典籍难寻,良币常常被劣币驱逐,引颈企待全集相对而言远离粗制滥造,概因具名主持编选者皆为饱学之士,欺世盗名自喜夸耀列位先生岂敢轻易厕身其间?畅谈故事侃出话题,咀嚼书与人至理况味,全集纂辑确乎有的说。从京畿到东北,获赠、转送、代购,涉及冀版苏轼、辽版吕叔湘全集等。商务前辈陈原近八旬时仍大为质疑报道所谓“户户有书房”,言及自己与许多朋友都没有一间书房。藐予小子身居七十平方米旧巢,当抓紧披阅攻读闲居一隅未开箱包的吕氏大作,接棒田平兄之后,再寻痴迷语言学同道中人转呈,为妥为安。

    境遇别有情致,期待恍如隔世,全集翩然而至,其乐何如?2015年,笔者在维也纳大学图书馆漫读、浏览,不经意看见1938年版《鲁迅全集》威赫屹立。年轻时撰写学位论文编选些小丛书,聚焦英年才子梁遇春、谢六逸,耳闻得信东南西南福州贵州正在为两位世纪前乡先贤付印全集,史无伦比,快慰我辈。且等且盼好书妙文再生复兴,唯愿精良传本泽及邦民,学人文字百岁命长。

    (作者系出版从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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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教育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