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月,我敬重的梁全安老师因病去世,消息传来,我倍感悲痛,挥之不去的,是深深的思念,还有与梁老师相处的那些遥远往事。虽然梁老师只是一位最平凡不过的基层小学教师,默默无闻,躬耕一生,但他从教的点点滴滴,看似普普通通,却足以让我肃然起敬,难以忘怀。 梁老师原来是一所乡镇小学的校长,后来调到县城中心小学当一名普通老师,我上四年级时,他开始教我们数学。9月初刚开学,他就把班里几个数学较好的学生招呼到一起,让我们告诉父母,每周都要抽两个晚上到学校上晚自习,由他辅导我们学习小学奥林匹克数学教程。居然有这么好的老师要给我们开小灶,当时我们这几个爱学习的学生别提有多兴奋了,父母也很高兴。要知道,那时的小县城,好的教学资源极为有限。当时梁老师的女儿与我们同班,但他晚上辅导我们的时候,却从不叫他的女儿听课。一天晚上,我们到了教室,等了很久梁老师才过来,他给我们讲了一会儿课,就痛苦地坐到了第一排椅子上,原来他生病了。我们让他休息,可他怎么也不肯。这时候我突然看到梁老师的女儿在教室窗外看着他,估计是担心他的身体,想叫他回家休息。我忍不住低声问梁老师,为什么不让他的女儿跟着我们一起听课,那样能学到更多的知识。梁老师说,她的基础较差,没有精力学习这些知识。那一刻,我懵懂地明白了这就是梁老师经常讲的“因材施教”吧。就这样,那两年每周的两个晚上,梁老师坚持定时带着我们学习数学,他没收过家长一分钱。跟着梁老师学习数学的几位同学,后来都考上了大学,有的还读了硕士、博士,这应该是对恩师最好的报答。 我还清晰地记得,五年级开学前的一个晚上,我们照常去学校跟梁老师学数学。因为梁老师毛笔字好,当时校长交给他一个任务,把全校各年级各班的学生名单,用毛笔抄写到红榜上,贴到学校门口,便于开学时家长缴费、学生报到和领取课本。我被梁老师叫到教师办公室帮忙。我读他抄正忙着,这时候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位中年妇女,拉着一个小男孩,急切地恳求学校接收她孩子插班。当时校长、副校长都不在,教师办公室只有梁老师和我。见状,梁老师连忙搬过来一把椅子,请那位母亲坐下来,安慰她别着急,请她将详细情况讲一讲。我依稀记得,那位母亲眉头紧皱,语无伦次地说着:她和孩子原来住在农村,孩子在农村的小学就读,但她自己马上要去深圳打工,农村没有其他亲人,想把孩子寄居在县城的亲戚家。因临时决定,匆忙中忘记帮孩子办转学申请了,眼看第二天就要开学,孩子学校还没有着落。说完她便呜咽着哭起来。梁老师拿起我手上的名单看了看,转身安慰那位家长,让她不要担心,该年级某班还有空位,他先把孩子名字写到红榜上,让那母亲第二天带孩子来报到,他回头再向校长报告。把那母亲和孩子送出办公室时,那母亲还不断地说着感谢的话。多少年来,我常常想起这件事,全县城有好几十所小学,县城中心小学条件和教学质量是最好的,面对一位素不相识的家长、一位无助的孩子母亲,梁老师为什么会自作主张把孩子名字登记到名单上?是因为他同情和理解那位困境中的母亲,更因为他一直秉持着“不让任何一个孩子辍学”的朴素理念,在乡镇小学时,他就深知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口号,更需要积极的行动和自觉的落实。当然,我并不知道他的做法后来是否得到了校领导的认同,不知道那孩子是否如愿进入那个班级念书。 梁老师在我的成长中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我心中自然也是放不下这一份惦念。新冠肺炎疫情前,我回了一趟县城老家,与一位同学去当时的小学宿舍探望梁老师。那时候梁老师已近80岁,看到我们来访很是高兴。师母也在家,退休前她是中心小学的一位工人,但身体不好,需要梁老师照顾。聊天期间,跑进来一个小男孩,拉起梁老师的手要下楼玩。梁老师告诉我们,这是他小儿子的孩子,小儿子在另一个乡镇当老师,每天骑摩托车往返40多公里很是辛苦,前几年儿媳妇对他儿子工作不满意,两人离了婚,孩子交给梁老师老两口带着。与同学离开梁老师家时,回头看见站在这满载回忆的陈旧宿舍门前向我们挥手的梁老师,我不禁流泪了。 一位普普通通的老师,几桩微不足道的小事,却令我至今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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