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长仪式上，学校邀请家长与学生手牵手走地毯。 本文作者 供图

    小施同学和他的奶奶是我们学校的“名人”。从一年级小施到学校上学开始，我和这位奶奶也已经打过无数次交道。为了孩子的健康成长，我甚至和她争吵过。因为我清楚地意识到小施同学之所以先前有那么多的坏习惯，奶奶对他的宠溺是“功不可没”的，而且不止一次听熟悉这位奶奶的人说起过她对小施的溺爱、蛮横。

    每年春季学期开学时，学校都会给学生发“红包”（包括选择同桌券、校长合影券、作品发表券等）。又到了发红包的日子，我和学校几个行政干部早早来到校门口派发红包。就在这时，小施和奶奶向我们分发红包的地方走来。我清楚地记得，两年前，也是在这校门口，我在巡视时，发现这位奶奶竟然冤枉老师，我当场就把事情调查明白，并且很严厉地批评了她。当时，她是很没面子地离开的。从此以后，她不大敢正面和我接触。后来，在学校教师的多方关照下，整天“惹是生非”的小施才慢慢有了改变。

    看到这对祖孙在犹豫，我赶紧喊了一声：“来，施同学，到我这儿领红包！”小施还有点犹豫，似乎想到我旁边的教师那儿去领。没想到他的奶奶轻轻把小施推了一把，然后带着微笑说：“赶快到校长那儿领红包！”就这样，小施半推半就，来到了我面前。我笑着看他，等他说“红包密语”，但是他没有反应。

    我猜想家长没把今天领红包的相关内容告诉小施，便让他赶紧用心听一下校门口广播中的“温馨提示”。没过一会儿，小施就明白了，赶紧说了声：“校长，新年好！”广播里提醒的是“老师，新年好”，但是他却会很灵活地说“校长，新年好”，这孩子，反应倒是很快。

    我双手递上红包，小施伸出一只手要接红包，我缩回双手，告诉他要像我这样双手接，这是待人接物基本的礼貌。他愣了一下，迅速伸出双手接过了红包，随后闪身准备往校园里面走。我刚想喊住他，告诉他该说一声“谢谢”。“赶快谢谢校长！”小施的奶奶的声音传了过来，太出乎我的意料了。小施也意识到了，赶紧回转身，斜着身子微微弯下，似乎有点羞涩地说了声：“谢谢校长！”我轻轻摸了一下小施的头，回了一声“真有礼貌，不用谢！”随后我又大声向着奶奶的方向说：“小施同学现在变得越来越懂事了！”奶奶愣了一下，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向我笑了笑。

    此时，以前常在她脸上看见的那种对立情绪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老年人该有的那种慈爱。而小施呢，歪着头向我看了一下，然后快速奔进了校园。虽然看到的是背影，但是脚步轻快，我完全能感受到孩子内心的那份雀跃。

    眼前的情景深深触动了我。小施从小就被人另眼相看，“不懂事”已经是最不严重的说法了，所以当着奶奶的面说孩子“懂事”，奶奶也许有点不适应。但我知道，奶奶和小施一样，内心是欣喜的。想到这儿，我有点自责，以前对奶奶的态度不够温和，双方的沟通无法继续进行。

    “老师，新年好！”一个小女孩甜甜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反应过来，发红包的活动还要继续下去。

    “校长新年好！”我习惯性地拿出红包想递上去，不对，怎么是苍老的声音？抬起头来，只见小施的奶奶站在我的面前，微微弯着腰在对我打招呼。这下倒把我给愣住了，我压根儿没想到她会这样，而且无论是声音还是姿势都可以看得出来，奶奶是十分真诚的。我赶紧回应“新年好！新年好！”她也没再回复，只是笑着从我面前走过，然后向校门相反方向走去。

    看着小施的奶奶的背影，我的思绪又被拉回到了以前和她针锋相对的记忆之中。不得不说，那时候的奶奶确实让人生气，孩子犯错了，她不是引导孩子，而是觉得所有人都看不起他们，所以教孩子要强硬，“你说我一句，我要还你一拳”。她一直教孩子：只有自己表现得比别人厉害，别人才不会欺负他们。所以，她才会跟小施同学的家长争吵，甚至在校门口引来了警察；她才会跟小施的任课教师叫喊，让我们的教师很是无奈……在这样的奶奶的影响下，孩子的所作所为也让我们操碎了心。

    我跟奶奶说的“孩子懂事”也是我的真心话，也许小施的行为习惯还不能和其他学生比，但是和自己比，他进步已经很明显了。小施的奶奶也许从没有听过校长或教师在公开场合表扬她的孙子，所以先是愣住了，但是她的内心却是被温暖到了，所以才会和孩子一样走到我面前问好。

    特殊学生需要更多的鼓励和赞美，特殊学生的家长又何尝不需要鼓励和赞美呢？一次不经意间对特殊学生的表扬，竟让我收获了意想不到的问候。而这声来自学生的奶奶的问候，特别有意义。

    （作者系江苏省苏州市相城区望亭中心小学校长）